第七百七十六章 特别贸易许可 (第2/2页)
“如此,这又能省一笔钱了。”张居正写好了浮票,满脸笑容的说道:“这是自我入仕以后,打的最省钱的一次大战了,要是都能这么省钱就好了。”
嘉靖年间,跟俺答汗打,一年额外支出就超过了五百万银,粮贵运费也贵,平倭之战,一年又要额外支出两百万银,这一年七百万银,就是嘉靖中晚期满朝文武最头疼的事儿,没银子,仗就打不下去。
万历初年,收复大宁卫、攻灭俺答汗收复河套,一年额外支出就要三百万银,万历九年到万历十一年,京营征伐绥远,战后审计,超过了九百三十万银,逼近千万银的大关。
现在,朝廷入朝作战一年时间,满打满算用去了一百二十万银,这里面还有三十万银是皇帝内帑出钱的额外恩赏。
王崇古看着这些抠搜鬼为了省钱而洋洋自得,实在是忍不住了,开口说道:“我的元辅、大司徒啊,你们难道没有察觉到古怪的地方吗?”
“审计军队这件事比节约几何更加古怪!户部拨算盘的账房先生,居然能审计军队各项支出,这才是万历振武最可怕的地方。”
审计军队支出,真的是太离谱了。
暴力、生产关系、基于分配的道德、秩序、权力,是一层一层的递进关系,暴力是唯一具体的现实,仅仅因为朝廷掌握了权力,就对暴力的本身进行财物审计,理论上是无法成立的。
但大明做到了,而且王司徒、张元辅居然觉得理所应当,在这里讨论海运省了大钱!
省钱不省钱的重要吗!重要的是大明朝廷对军队财物支出一清二楚。
“自古用兵,都是粮饷拨下去,具体用到哪里,不清不楚。”王崇古面色变了数变说道:“大明和俺答汗的二十五年战争,每年五六百万两银子,银子花到哪里了,每一事项,具体用了多少,朝廷能问吗?”
“别说朝廷不知道,我接管宣大总督的时候,只有一屁股的烂账,不仅没结余,还欠了一屁股的窟窿。”
“朝廷过问,就得担心宣大卫军跟着北虏一起入寇。”
审计军队财物,军队会把审计的账房先生,放在炸药桶上,把账房先生炸上天,然后告诉朝廷,账房先生死在了北虏手里。
但入朝作战的账房先生们,把帐送到了京师审计,而且还全数过关了,连车断了几根轴都写的一清二楚。
王崇古颇为感慨的说道:“不瞒二位,以前,宣大卫军,倒卖各种钢铁火羽,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!京营作战,连一根火铳坏了都要报备留存,送回京师来,不仅是京营啊,辽东军也一样,虽然账目含糊了些。”
不仅是京营账目通过了审计,连入朝作战的辽东两万军,也通过了审计,虽然辽东军的账本有点糊弄,但现在辽军都愿意专门弄好账本糊弄朝廷,这就是巨大进步。
张居正和王国光互相看了一眼,略有惊诧,的确审计军队财物支出这件事本身,确实非常离奇了。
“这不正好说明了大明军是上报天子,下救黔首的王师吗?”王国光试探性的说道。
“的确。”王崇古摇头说道:“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王师吧,大明国祚两百年,真正称得上王师的时间,又有几年呢?”
王崇古不是胡说八道,国初的时候,大明军若是这样,太祖高皇帝也不用连续清算武勋了,在洪武中晚期,大明军都快成了武勋的私兵了。
王师来之不易,且用且珍惜,说不定哪天,王师就道德滑落,不再是王师了。
“河南巡抚徐学谟奏闻,要联合山东巡抚王一鹗,让黄河归故。”王国光拿起了另外一本奏疏说道:“徐学谟的意思是,黄河不归故,淮河运力就无法释放,如果黄河归故,淮河运力就十分了得了,不弱于京杭大运河。”
“诸位,河南是淮河水系,只要让黄河归故到旧汉道,淮河的运力就可以彻底释放出来,乃是生民之大业。”
建炎二年,南宋东京留守杜充,为了阻止金人南下,扒了黄河开封段之后,黄河这条浊龙就开始夺淮入海,南宋灭亡、金国灭亡、胡元灭亡,历史已经作古,但是黄河夺淮入海造成破坏,仍在持续。
夺淮入海是一场恐怖的生态灾难,‘自古涟漪绝地,绕廓荷花,要把吴兴比’的淮河流域,将物产丰富的江淮平原变成了烂泥地,在黄河水的冲击下,江淮平原大面积盐碱化,大大小小的湖泊,全都被黄河的泥沙堵塞,水患日益严重。
自洪武建元以来,淮河爆发了超过三百五次洪涝灾害,本身用于蓄水泄洪的湖泊全被泥沙所堵塞,淮河的抗汛能力大幅度下降。
一直到潘季训束水冲沙,才算是让黄河的危害降低到可以接受的地步。
“徐学谟和王一鹗认为可以从兰考县修一条河道,自山东流入渤海湾入海,淮河流域不再有泥沙流入后,仔细治理,为定国安邦之上策。”王国光拿出了河患图,描绘了新河道的规划。
“那要多久呢?”张居正面色凝重的问道。
潘季训其实也提到过这个修法,这是最佳的解决办法,但最终潘季训还是选择了束水冲沙。
黄河夺淮入海,封印了淮河的所有运力。
王国光面色犹豫的说道:“修好新河道最起码要十年,将淮河完全疏浚,起码要百年之功,百年之后,我淮河流域,将会有不下于京杭运河的运力!到那时,河南、江右、江左,可以从淮河直接入海!”
如果不是有潘季训的束水冲沙,淮河现在已经失去入海口了,黄河的泥沙险些把淮河的出海河段给填平了,即便是有束水冲沙,也是岌岌可危。
“远景是不错的。”王崇古一摊手说道:“大明现在没那个实力,别的不说,从兰考到渤海过济南府入渤海这条河,咱们都修不了,直接扒了兰考段的大堤,任由黄河漫灌,河南、江左江右能答应,山东人能答应吗?”
“大工鼎建,我干了这么些年,你说的这个活儿,眼下干不了,十年?想多了。”王崇古摇头说道:“就这个活儿,一旦开工,怕是五十年都修不好,仅仅弄个雏形就最少得五十万力夫,没日没夜的干六年时间,这是上千万土方的作业。”
“你知道现在黄河大堤修了多少年吗?四百多年。”
肉食者的一厢情愿,往往会闹出大乱子来,王崇古不同意河南、山东巡抚联名上奏的内容,大明眼下的生产力根本做不到让黄河改道这种壮举。
黄河能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不发脾气,那都是祖宗保佑了。
上千万土方的作业,五十万人六年的活儿,这还是最初的阶段,日后还要继续维护,真的启动,大明灭亡指日可待,根本等不到百年时光,淮河流域再次兴旺起来,大明的国祚就会被耗尽。
“送司礼监吧。”张居正将奏疏合起来,递给了中书舍人,里面是各位廷臣的意见。
很快,奏疏就发回了内阁,朱批就两个字:没钱。
朱翊钧第一次感受到了贫穷,这个工程仅仅是五十万力役干六年,就要三千六百万银,这还仅仅是给劳动报酬,而劳动报酬在鼎工大建的成本里两到三成,也就是说光是这个工程最起码要1.2亿两白银,一旦开工,预算仍然会不断增加。
这五十万人脱离农业生产,大明这十年,什么都不用干了,农业剩余甚至都不足以供养。
除此之外,还有长久的投入。
朱翊钧把自己拆了卖了也没有这么多的银子,所以他言简意赅的回答,没钱,否决了这个提议。
规划是极好的,但只能留给后人实现了,这件事,真的只能相信后人的智慧。
“陛下,大司农回京已经到了会同馆驿,并且带来了来自鲜卑城库楚姆汗的使者。”一个小黄门匆匆走进了通和宫内,俯首说道。
大司农是对宝歧司司正徐贞明的尊称,这是陛下的农学老师,算是帝师中的一个,手把手教陛下种田,自万历十年派往了绥远后,一直在绥远未曾回京,这次徐贞明回京,就不再前往绥远了。
“明日大朝会宣见。”朱翊钧放下了手中的朱笔,抬头说道:“至于鲜卑城的使者,先让礼部接触吧,语言不通别闹出什么笑话来。”
相比较遥远的鲜卑平原的使者,朱翊钧更在乎徐贞明,大明在绥远的王化,徐贞明立了大功。
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,但今年春天,北风带来的沙尘天都在变少,皇家格物院弄了个十几张大棉布网,每年春天,都会测算扬沙、沙尘暴以及霾灾天数,根据大棉网捕获的沙尘重量,来量化沙尘天气问题。
随着绥远人不再游牧,过度放牧造成的草场退化问题得到了遏制,万历七年到万历十四年,这七年平均来看,居庸关到京师,每年有七次扬沙、两次沙尘暴,黄沙遮天蔽日,天昏地暗。
万历十五年只有三次扬沙,没有沙尘暴,这已经是难得的好天气了,至少没有恶化。
其他东西都能特供,呼吸的空气,那真的不能特供,所以京堂老爷们,非常关注绥远王化的情况,草场恢复,能有效减少扬沙天气。
自正统十年到嘉靖二十三年,这整整一百年的时间里,有记录的沙尘暴天气一共只有四十九次;但从嘉靖二十三年到嘉靖四十三年,短短二十年就有四十次的沙尘暴记录。
而嘉靖四十三年,到万历七年,十五年时间,沙尘暴记录就超过了三十五次。
环境在恶化,沙尘天气在增多,天无时不风,地无处不尘,成为了京师的日常。
而现在这一恶化终于得到了遏制,万历十年到万历十五年春天,扬沙、沙尘天气没有增加,十四个观察点观测数据显示,扬沙天数在减少,沙尘暴天气的沙量也在减少。
徐贞明回到了京师,从他下榻会同馆驿后,自宫里来的赏赐就没断过,一两重的足金币一百枚、银币五百枚、大氅一件、国窖十五件、翡翠三件、珍珠一斛、珊瑚一株、龙涎香一斤等等。
“这可使不得,万万使不得。”徐贞明一直在谢恩,看到了两个波斯美人的时候,徐贞明选择了拒绝。